也是这个朋友,在另一天对我说:“你必须要见一下乔布斯。我也告诉他,他一定得见你。”当然,乔布斯完全没有一定要见我的必要,但我的这个朋友很有说服力。第二天早上,我走进一间没有任何特色的普通会议室,坐在那儿的就是乔布斯。
我心想,当年苹果赖以复苏的iPod,不就是因为允许MP3播放而同样被指责为帮助用户盗版音乐吗?事实上,桌边的每个人手里拿着的iPhone手机,第一屏的视频App软件,就是YouTube,同样是“用户产生内容”的视频模式。
如果这是辩论赛的话,我早就说,因为这两点,你错了。但这明显不是辩论赛,而是一次商业会谈。而且,就算是辩论赛,我只是土豆的王微,而他是苹果的乔布斯。神啊!如果让观众投票决定谁胜出,毫无悬念的,就算乔布斯指着苹果的白色说这其实是另一种的黑色,一定还是他胜出。所以,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,我们继续讨论,从科技发展到社会演化到体制到人性。
其间我说了一句:“如果中国的用户不能下载分享这些视频,难道他们就只能观看那些视频吗?”
“偷就是偷!”
会议桌边的几个苹果高管,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。Marc在我旁边,时不时想要插句话,但几乎一句没插进来,他的脸上带着的是“我靠,我真不相信我是在同一个会议室里和乔布斯在开会”的表情。
会议无结果地结束了。在苹果的大堂,Marc一头扎进上面标着“欢迎来母舰”的苹果总部店里买纪念品,我说:“妈的,我不买。”我站在那儿,郁闷极了。
我给硅谷朋友打了个电话,他哈哈地笑着评价说:“这是典型的乔布斯。”
不知为什么,我听了,更加地郁闷。
一小半因为时差,一大半因为白天的会,夜里睡不着,我在网上随机地google乔布斯,无意间打开了一个电影——《硅谷海盗》。说的是当年乔布斯和盖茨的故事,据说电影中的台词都完全真实。其中一段,乔布斯在施乐公司的XeroxPARC工作站上看到了图形用户界面和鼠标,回来立刻布置在麦金托什(Macintosh)操作系统上照做。一个工程师@@@@说,这是偷。
电影里,年轻的乔布斯,仰着头,说:“好的艺术家,抄,伟大的艺术家,偷!”
酒店里,硅谷的深夜,我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,今天的会议上,我应该就这么说的,“好的艺术家,抄,伟大的艺术家,偷!”但我知道,今天开的会和偷这个词之间,其实没什么关系。就算说出了这么句有力的俏皮话,我还是会很郁闷。
在那天的会议上,我完全不应当和他讨论社会体制,讨论人性的恶和弱,为中国辩护,那是哲学家、社会学家和政客们的工作,我该做的,就是告诉他,我为什么要做土豆,土豆为什么必须这么做,土豆为什么了不起。因为体制、人性、中国现状、科技或者其他种种而产生的不完美,是土豆不得不为它们而做的妥协。
你要不顾一切地要一个美丽的按钮,一个美丽的滚动条,一个美丽的机器,一个美丽的产品,一个美丽的生态圈,一个美丽的公司,一个美丽的家庭,一个美丽的人生,但其中不得不妥协的结果就是iPod必须要支持MP3,iPhone必须要有YouTube软件。而最终,也许,你能得到非常好的按钮、滚动条、机器、产品、生态圈、公司、家庭和人生。
土豆的妥协之一,就是因为分享而产生的版权争议和各种的审核要求,它们让你沮丧而且愤怒,但是,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妥协,所得的结果,最可能的就是许多的垃圾和一个垃圾的人生。
所以,其实乔布斯真正告诉我的是,你要先不顾一切地相信你想要的,然后再谈妥协。到最后,死亡也只是乔布斯不得不妥协的最后一件事。